布衣郎中        李承志

一、水德涵养，医者之本

《道德经》云：“上善若水，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”夫医者之道，亦当如水。水润苍生而无求，医济世人而忘己。其性至柔，可随方就圆，渗于九窍；其势至刚，能穿石裂岩，涤荡腐浊。故大医临证，当以水为镜——柔以抚患者之痛，刚以破沉疴之锢。

昔扁鹊见齐桓公，初言腠理之疾，再谏血脉之患，终叹骨髓之衰。其言如涓流润物，由浅入深，然病家拒之若川壅而溃。此非医者不仁，实乃水德未彰：未能以柔克刚，化拒为纳。故《内经》诫曰：“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”，犹水之防泛于未滥，医者当以潜移默化之功，导众生顺四时之和。

二、随形就势，辨证之机

水无常形，因器而变：入杯则圆，入方则矩。医者临诊，亦需如此。仲景治伤寒，同病而异方，若水之遇峡则激，遇原则漫。其《伤寒论》载三百九十七法，一百一十三方，皆似水行地脉，或温如春泉（桂枝汤），或寒若秋霜（白虎汤），总以病机为纲，不拘成法。

昔叶天士治暑湿，见富者投藿香正气，遇贫者予荷叶露饮。或诘其厚薄有别，答曰：“富者膏粱之体，当以香燥醒脾；贫者劳倦之躯，宜取清轻透邪。”此即水德“处众人之所恶”之妙——甘居卑下而润物无声。医者若执一方而应万变，犹执冰为剑，岂非胶柱鼓瑟？

三、涤秽纳新，疗疾之要

黄河奔涌，自挟泥沙俱下；长江浩荡，终见清浊分流。医者祛病，亦需似水之涤荡：热毒则下之以大黄（承气汤），寒凝则温之以附子（四逆汤）。然水之净浊，非在力猛，而在持久。孙思邈治消渴，不骤投苦寒，反以地黄、山药滋肾水之枯，如溪涧潺潺，终润焦土。

更观水之自净：污池积秽，引活水则澄；人身壅滞，通气血则安。朱丹溪创“阳常有余，阴常不足”论，倡滋阴降火，犹引清流以制亢阳。其治郁证，不专攻伐，反以越鞠丸疏泄气机，若水之冲淤，不疾不徐而窍自通。

四、海纳百川，医道之广

百川归海，以其善下；百家融医，以其善容。水聚为渊，则藏蛟龙；医博为典，则生岐黄。《本草纲目》载药千种，兼收夷狄之方；《医宗金鉴》汇粹诸家，不废民间一技。张锡纯用阿斯匹林合石膏，谓“中药为体，西药为用”，恰似江河纳支流，终成其大。

然今之医者，或执显微而弃脉象，或崇古籍而斥新学，此犹泾渭之争，失水德矣。忆李时珍采药，问樵夫以山名，询渔父以水族，终成“东方达尔文”。故大医当如海，虚怀若谷，方能成其深广。

五、滴水穿石，仁心之恒

水之至柔，历久则金石可镂；医之至慈，积德则死生可易。董奉居庐山，治病不取财，唯令愈者植杏，春来蔚然成林。此德似露润旱苗，虽一滴而生机潜萌。钱乙著《小儿药证直诀》，察婴啼而知脏腑，其心细若水银泻地，无孔不入。

今人叹医道式微，实因急功近利者众。若思王清任冒瘴疠剖尸，三十年成《医林改错》；傅青主弃功名隐市，终得《傅青主女科》。此皆以水之恒德，铸就医魂——不争一时之誉，但求万世之泽。

水镜鉴医，道法自然

太一生水，水反辅太一，而成天地。医道承水德，则刚柔相济，清浊能容。昔仓公淳于意诊籍传世，喻人如舟，药似水，水滥则舟覆，剂偏则人伤。故曰：大医若水，润苍生而无形，载舟楫而无声。愿今之业医者，临渊慕水，以柔德济世，以恒心继绝，则岐黄之道，自与江河同永。